折磨。

無盡的折磨。

好痛苦……

痛苦到窒息，痛苦到……快要死了。

腦海中無數次循環著這一個月以來的記憶，仇恨的眼神，揭露事實的每一句話，一遍又一遍，重覆往來。汗水、恐懼交織在一起，讓她一直沈浸在不斷重覆的噩夢中，最後驚醒……

驚厥起身。

她看著周圍，視線所觸及之處的每一樣事物都帶著重影，它們就像噩夢中的魅影，迫使她不得不閉上眼睛沈靜下來。

剛才……是夢啊。

她松了口氣。

可是她又猛然間想起在暗牢的種種經歷，她擡起頭來，警惕地看著四周，她這才想起來，這裏並不是神魔嶺，而是……攬月宮。

我回到……天界了？

正當她為此覺得詫異時，有人推門而入，允芳本能的站起身，死死盯著進來的人。

“……暄和？是你……”她全身繃緊的心弦總算放松下來，身上的傷痛感使她身形一晃，跌坐在榻上。

暄和馬上端著藥碗趕過去，將碗放在了榻邊，一把扶住允芳，握緊又不敢太握緊地握著她的手，生怕動疼了她身上的傷口，溫柔關切道：“你現在還不能下床，小心傷口……”

暄和細心扶她靠在軟墊上，隨後他端著藥碗悉心吹了吹調羹上的藥汁，等到不那麽燙的時候，再一口餵給她喝。

“會苦嗎。”他註視著允芳，輕輕問道。

她抿了一口藥，藥入口，澀澀苦味泛濫開，猶如黃連一般，便是這樣她也沒有緊鎖眉頭，反倒是十分平淡的在喝。她知道這藥雖苦，但再苦，只要有他的溫柔體貼，便是再苦的藥，她也覺得是甜的。

只是喝藥過程中，倆人漸漸衍生了綿綿情意。說實話，這是她第一次不敢長時間的和一個男子對視，也是她真正對這個男子動心的一次。餵

餵了一會兒後，她只覺得渾身不自在，好像連張開嘴都是一件生澀的事情，愈來愈燙的溫熱氣息逐漸從她兩頰散開，馬上就要蔓延到耳鬢邊了，她一把不適時宜的從暄和手裏搶過藥碗，還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，訥訥開口：“……我自己有手，還是……我自己來吧。”

暄和僵硬了片刻，想開口說的話又被再次揶揄進去，終是沒能開口。

“我去拿些果子來給你解苦。”他一時停住腳步，稍稍偏頭瞥去不忍的視線。只那一瞬，很短，允芳沒有看見。

放棄。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。

銅鼎內的焚香，燃著安神的香料，白煙徐徐，柔柔飄散在整個寢殿裏。

“原來，是這樣……”允芳才從他口中得知，當日離開神魔嶺還是遇上了淩霄，不過淩霄並沒有為難。究其原因，暄和最清楚不過。但，這種荒唐的原因，說出來，允芳會信嗎？

難道要告訴她，那個囚禁她的惡人不是別人，的的確確、實實在在就是……凝袖，是那個她可以放棄一切甚至是生命都要找到的妹妹……

這種結果無疑會讓她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，這種打擊，她的這一顆傷痕累累的心，承受不了。

他寧可希望這個真相永遠被掩埋，永遠不要讓她知道。就算是舍棄掉她們姐妹之間的情分，他也要繼續隱瞞。

他。

這一次，自私了……

………

………

………

對不起。

“……允芳，等你傷好之後，我們……一起離開這裏吧。”

離開，意味著，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。意味著，那些悲傷的過往煙消雲散。意味著，失去……

“不！我還不能走……”她胸口起伏不定，雙拳緊緊抓著蓋在身上的被子，舒展開的眉間又一次緊蹙，“那個妖女……是她用計讓我錯手殺了雲舒！她還刻意扮成凝袖的樣子欺騙我，欺騙我們所有人的信任，我就算是死，我也要殺了她……”

“允芳。放下吧……”

“放下？”她的眼角濕潤了，眼白上的血絲又一次泛了起來，“我怎麽可能放下……我永遠放不下。”

“……為了報仇，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麽樣子了？難道那些苦頭你都忘了嗎，再繼續糾纏下去，冤冤相報，最後，你又能得到什麽？無非……兩敗俱傷。”

“就算兩敗俱傷，又算得了什麽……為了凝袖，我可以連命都不要。”

“允芳……”

“夠了！你不要再說了！”她一氣之下推開暄和，即便是忍著傷口的劇痛，她也要起身離開。“……以後，我的事，不用你管！”

兩顆快要貼近的心，又一次分開了。

他的想法很簡單。他只是希望她能夠回到從前，變回那個不用背負太多仇恨、快慰一生的允芳。

但見暄和失魂落魄的坐在榻邊，他痛苦的閉上雙眼，右手慢慢擡起，捏了捏緊蹙的眉心，他不得不把允芳執著報仇的原因與雲舒聯系在一起。

自從他把允芳接回自己的攬月宮後，她躺在榻上，嘴裏就一直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。他聽得出來，她是在喊著雲舒的名字，她一直在道歉，不停的為自己失手殺了雲舒的事情而自責……

思緒墜進了名為“回憶”的深淵裏。

大概，三千六百年前的某一日。

四人各自處理好了自己的事務，相約到凡塵中走一遭。凝袖與允芳走在中間，雲舒暄和則是各站一側，充當起了護花使者。

允芳著一身輕裝，紅色盡顯張揚，一個眉尾往上翹了翹，站到三人前，洋洋灑灑道：“雲舒，既然是你提出來要到凡間來玩，那你今天可要做東哦！”

他不經意地看了看凝袖，豪氣幹雲了攬過話去：“那是當然。這裏我熟得很，你們兩個今天看上什麽，都由我付錢，如何？”

“就等你這句話呢。”允芳馬上拽著凝袖，跑去附近的攤位看東西去了。

至於他們兩個大男人，只好無奈相視一笑。

暄和對其他東西的興趣並不濃郁，唯獨對琴棋書畫這四樣情有獨鐘，花草也只對蘭花、荷花這樣清淡雅致的花略略重視一二。凡間雖沒有仙術道法的影子，但制琴弦，造玉笛的功夫卻是極品、一流。一把好琴是需要幾十個工匠精心打造，需天下獨一手的雕花師傅雕刻出栩栩如生的圖案，再配上堅韌卻柔軟的琴弦，方才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好琴。

雲舒最是了解他這個二哥了，每每來凡間一趟，他都要去尋當地最好的琴坊，然後悶在裏頭不思飲食一整日。

不過啊，尋了幾千年，都沒能找到他所心儀的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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